【夏了夏天 | 24:00】生生

      左邓的故事没有落下帷幕 

      他们永远存在于我的故事里

    非典型青梅竹马/全文1w+/本篇左航视角/he

      

      上一棒:@凡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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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梅竹马的吻,莫名其妙的心思,雨夜,星空,还有他说:我亲你,你不喜欢吗。

  这些东西一起,组成了十六岁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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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我对情感有认知开始,我就知道,我和邓佳鑫的关系,和其他的青梅竹马不大一样,普天之下青梅竹马之多,就像芦苇上的万千绒毛,我看过的小说里的青梅竹马十对成八对,还有两对喜提天降,我看得也津津有味,可如果要给我和邓佳鑫安上某一种设定——我无法用言语去形容我们俩的关系,是近的或者是远的,是黑夜里摸不着的雾,就像我们微妙的故事。

  

  我们的过去其实是很清晰的,从记事起,我就和邓佳鑫呆在一起,我们就像门的两面一般亲近,我爸是当兵的,全家人都住在军区大院里面,一幢幢矮楼里藏着很多的巷子,巷子里有无数的秘密,偶然有一天五岁的我鬼使神差的在某一个不常去的岔路口拐了个弯,结果被一只大黄狗对着吼了半天,我往后一缩,正好踩到一个人的脚。

  


  “嗷!”

  一声怪叫。

  那便是我和邓佳鑫第一次见面的场景,他脚边放一袋零食,里面零散的掉几毛钱,穿着短裤和白色背心,躲在墙后面的阴凉处吃雪糕,他嗷一声叫唤,也就没说话,单单抬眼看着我,那会是傍晚,光都流下来,大片大片的橘红色染在白墙上,我看着他圆圆的眼睛,像一只漂亮的猫咪,瞳仁里有折射的漂亮颜色,就像我对邓佳鑫的第一印象——一只在巷口偷食的猫,我就愣在那,和他对视了半晌,耳边狗叫声绵绵不绝,而他低头看一眼自己的脚,我也看过去,发现他穿一双拖鞋,脚趾头露在外面,红了一截,分明是被我踩中。

  


  “那么害怕吗?”他奶声奶气的,皱着眉头看我一眼,从脚边的塑料袋里掏出一颗棒棒糖“这个给你,你别怕了。”

  他一挥手,那只叫大黄的大狗就屁颠颠的过来蹭他的小腿,我本来是不怕狗的,但是大黄过来时,我发现他就只比我矮一点点,顿时生出一些畏惧之心,他依偎着邓佳鑫身边有些违和,看着我的时候又凶神恶煞,我下意识的后退半步,嘴上却很倔强:“我不怕!我哪里会怕!”

  


  “我是男子汉!”


  

  这句话真真是罪魁祸首,邓佳鑫往后十年都在用这句话嘲笑我,连带着童禹坤给我的称呼也变成了:男子汉左航(怕黑怕狗怕鬼怕蟑螂),我也想不出什么话来反驳,邓佳鑫明明天不怕地不怕,还要天天躲在我身后,我的胆量全都要归功于他,我是知道他长一张纯洁无辜的天使脸蛋,每每犯错总是我替他背锅,小时候家族都是战友,总是有一起的饭局,大人们聊天的内容半句都听不懂,他就喊我偷摸着从饭桌下面溜走,听外婆讲我那时很瘦,像一个泼猴,和邓佳鑫出去玩,回来就变成一个泥猴儿,然后被家里人用鸡毛掸子伺候,我第二天屁股还疼,去幼儿园的时候呲牙咧嘴的,结果他带着一身牛奶味进教室,看着倒比前两天还要干净,而我浑身上下都疼,还要像一只小土狗一样跟他身后,凄凉。


    后来外婆和我说这事的时候笑得很开心,她还把相册拿出来给我看,照片保存的很好,不仅是彩印,还上了塑封,照片上的邓佳鑫看起来应该是七八岁的样子,他比一个耶,露着一排不整齐的牙笑得开心,旁边站着一个我,剃着丑丑的小寸头,愁眉苦脸的像一个大冤种,这个大冤种比他还矮半个脑袋,我看得也乐呵,和外婆说,怪不得那时候只有我挨骂,我起来就像个小赤佬。

 


  但是邓佳鑫不一样。

 


  小时候的邓佳鑫长得很像一个小女孩,梳着齐刘海,还扎两根小辫儿——童禹坤扎的,这张照片里还有几个人,都一并照在一块儿,一个是张泽禹,张泽禹是北方人,家里人工作调动,才搬来没多久,他那时候的个子是最矮的,现在是最高的,在照片里像一个小黑煤球,只能看得清弯弯的嘴,和圆溜溜的,像小狗一样的下垂眼,一个是张峻豪,张峻豪比我们的年纪要小一点,在照片里圆头圆脑的像个小憨八龟,或者是像圆头圆脑的小土拨鼠,最后一个就是童禹坤,童禹坤有个妹妹,所以他的手很巧,我们一起玩的时候爱给邓佳鑫扎小辫儿,扎完之后我们管他喊嘉欣妹妹,童禹坤看着是我们几个中最圆的,也是最乖的,实际上肚子里蔫儿坏,后来在我们的少年生活中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邓佳鑫被他喊也不生气,还顺着他的话甜甜的喊哥哥——小时候我们看奥特曼看孙悟空,总有一些奇怪的英雄主义,被他这一声喊得非常受用,从这以后我就总是挡在邓佳鑫前面,和以前被强迫的那种不一样,我是心甘情愿的那种。

 


      小学的时候因为学区房位子一样,我们几个人分到了一个小学,又因为家里原因,只有我俩分到了一个班,俗话说一个班里三十个人二十九个官,他是班长,而我是剩下那个,全班都是官就我不是,我也理解,毕竟我小时候可谓是无恶不作,怕是没有老师想要让我当管理层人员,只不过我家里没人,要是叫了家长,来的通常是我外婆,对着我慈祥的满头白发的外婆,班主任说不出什么重话,只是象征性的规劝几句,我又逃过一劫,班主任是不知道她只是看着年迈,实际上能提两桶水上十层楼来回,我健朗的外婆知道我的唯一弱点,我天不怕地不怕不怕爸妈不怕老师,唯一的弱点是邓佳鑫,邓佳鑫管我很有一套,我后来怀疑,他把训大黄的招数统统用我身上,用鼓励和愧疚去束缚我,到最后变成,他只要站在那里,对我说一句你别这样,我就完全说不出话来,安安分分的在课室里挺直腰板。

 

  久而久之的,老师们就知道他是我这个泥猴的克星,变着法子的放养我,他们还为了稳固邓佳鑫对我的管束力,让我去当了官,当副班长,班长就是我的直系上司,十岁的邓佳鑫比七八岁的时候看着还乖,他每次用眼睛和我说话的时候,他明明什么都没说,我却好像什么都知道,好嘛,我被他管的服服帖帖,其实也没这么听话,只不过要被他盯着,我的拒绝就算落到嘴边,也会蒸腾了,在空气中消失了。

 

 

  真是够呛。

  

 

  我一直觉得班长这个词就是给邓佳鑫上的枷锁,上初中的他没了这层枷锁,活得格外痛快些,丝毫不掩半分本性,初中已经开始进入男孩子的青春期,很多东西都变了味道,小时候我们五个人会手牵手一起去上学,像五个挤在一起的糯米团子,青春期的时候就不会了,有一些男孩子的尊严存在于空气中,但是我和他单独呆在一起的时候,邓佳鑫会过来牵我的手,他也不牵多,浅浅的勾着我的小拇指,我很想问他,你和童禹坤呆在一起的时候也会这么牵他吗,但是我不问,他也不会和我说,他和童禹坤的秘密好多,总是头靠头说小话,我和张泽禹看,都知道他俩是要做坏事,可是他潇潇洒洒,成绩还是很好,痛苦的是我,我秉承着小时候的一贯性,待他宛如初恋情人,他丢三落四,我就替他罚站,给他抄作业,他不喜欢的女生给他告白,我就帮他出面拒绝,他抽中运动会八百米,不想跑,我就顶替他参赛,那时候女生们之间流行起耽美,嗑cp,BL这种东西,我那时候打篮球,个子比小时候长得快一些,和邓佳鑫身高齐平,也算登对,她们就像疯了一样觉得我俩在谈恋爱,在角落里找我们在一起的蛛丝马迹,我想说,不用找,全都是,我对他好,是有理由的。

 

 

  我觉得自己大概是喜欢邓佳鑫的,就从那时候开始,可能还再往前一点,那时候我们十几岁,长大了些,不再是皮猴和妹妹头,而是两个抽条的少年,我在黄昏的教室里看他,他因为在体育课上捣乱而被体育老师拉练,在操场上跑了两千米,累得倒头就睡,我看着他柔和的五官,听着他平稳的呼吸声,想一些过往,这天的黄昏和我第一次见到他那天一样,橘黄色,跳落在他的半边侧脸上,他轻轻的皱起眉头,换了一个方向,不满的小声嘟囔,我的心里忽然就像是有什么东西沉下去,又浮起来,里外拉扯,反复扑腾,像一条溺水的鱼。

 

 

  那种感觉应该就叫做心动,是我情窦初开的十三岁,暗恋一个人,这个人是我的青梅竹马,是我最好的朋友,是困住我半辈子的枷锁,是我所有隐秘心思的藏身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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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间像流水般过去了,又过了一个夏天,我们俩直升高中,夏天的他在辅导班里和几何算数打交道,我被扔到乡下的爷爷家烧柴火,一整个季节只和电扇见了面,回来黑得和张泽禹有得一拼,顶着一张黑煤似的脸直奔高中,他读文我学理,走廊对门,货真价实的隔壁班。

  


  童禹坤一个初中物理科代表,破天荒的去学文科,结果刚开学就和班长余宇涵不对付,天天就和邓佳鑫凑在一起想鬼点子,他俩本身就关系好,聊什么都像小窗加密似的,我心里很不是滋味,心事都写在脸上,邓佳鑫看到后又过来粘我——小时候是这样的,只要我摆一张臭脸,张泽禹和张峻豪就会损我,和我嬉笑打骂一会儿,直到邓佳鑫过来哄我为止,我记得八九岁的时候,小孩的占有欲总是很强的,天下第一好的想法非常明确,很直白的,又是很闷的,我不乐意和他说,总板着一张脸皱巴巴的,每当这个时候他就能洞察一切,晚上就抱着枕头过来和我挤一张床,然后在空白的天花板书写很多星星,很多漂亮话,和很多美好的未来,我现在想想,人总是很容易满足,只看着身边的,属于自己的,人又是很贪心的,总想要得不到的,和幻想一些不切实际的。

 


  张峻豪初中成绩平平,唯独一门化学月月前十,坐稳化学课代表的宝座,当然也和我一起学理科,张泽禹成绩好,但是嗓音条件更好,参加过市里的小学生儿童唱歌大赛,金奖,在初中的所有校庆上单独开场,中考前他去考了特长生,现在单独关在白楼里学百灵,他本来撺掇邓佳鑫和他一块儿去,邓佳鑫唱歌也好听,校庆时他俩通常是一个开场一个压轴,只可惜张泽禹找到他的时候,后者对着自己刚写的漂亮文章伤春悲秋,马上发挂号信给报刊杂志投稿,想都没想就拒绝了他。

 


  -我的梦想是当个作家。

  -不然当报社主编也可以。

  他这样评论自己的未来。

  


  我笑他这么多小心思又爱玩爱闹事,居然还藏着这种朽木一般古老的梦想,那我呢,我的梦想是什么,遇见邓佳鑫之前,我想成为我老爹,他是军区的领队头头,在他还没调职的时候我和老妈去见过探过他一次,他和队友刚从岗位上下来,穿着整齐划一的军装,威风凛凛的,后来家里只剩下老妈和外婆,这个梦想马上就成为过去,不知道那时候的我在害怕什么,当我想明白了之后,我想我只是不舍得离开。



    ——我想我只是不舍得离开邓佳鑫,我的欲望和喜欢落地生根,盘在四肢百骸,从血管里长出芽来,我开始抵触他接触他身边的每一个人,尤其是绕在他身边那些女孩,马尾辫短头发,琥珀一样的漂亮眼睛,围着他打转,像永不疲倦的陀螺,我抛下张泽禹的晚饭邀约,抛下张峻豪的篮球邀请,天天跑到文科班去当门神,邓佳鑫没见着几回,见得最多的是来去匆匆的,笑眯眯的童禹坤,还有被他拽着的冷着脸的余宇涵,又不知道在闹些什么不愉快。

 


  没见到想见的人,我其实想走,因为看我的人越来越多,大部分是女孩子,说来惭愧,我自认一副好皮囊,公认的一中理科班班草,又会打一点篮球,还是挺受欢迎的,更何况文科生女孩子铺天盖地,刚好是晚自习前的时候,人逐渐堆集起来,我不习惯被行注目礼,后退两步转身想走,差点一头撞上邓佳鑫。

 


  你怎么来了?他一脸错愕神情被我尽收眼底,我多是理解不了他的表情和他的语气,到底是期待,惊喜,失望,还是有一些惊吓,最后归结于不可思议,毕竟临近月考,我忙着学习,他忙着当学神抱佛脚,我们已经有快一个月没有见面,也没有一起放学回家了,许久不见面,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总会有点生疏,何况我还抱着不单纯的想法。

 


  我看他肩胛骨薄薄一层,天气逐渐开始热了,但是晚上还是起风,他外面罩着的校服外套垂下去,盖过了他的第三个指节,我隐约记得开学的时候订校服,他买的一米八的外套,说自己总要长高的,现在看着还是太大了,我没说话,就这样直愣愣地看着他,他的眼睛是被深棕色包裹着的黑,在阳光下看太浅,像什么心思都藏不住的单纯孩童,在夜晚里又太深,邓佳鑫从来都比我想得要多,我会害怕被他看透,又想让他快一点看透,太阳西沉,从他身后缓缓的落下去,他的瞳仁变成浓重的黑色,教室的灯像电路板一样接连亮起来,外面是阴天,我不知道吃了什么鬼迷心窍,又不知哪来的熊心豹子胆,小声对他说,我天天都来,又轻轻靠过去,牵过他的手,把他的袖子挽起来一些。

 


  我忘了班里都是人,女孩们争先恐后的探出头来,能听见他们四面八方传来的压低的尖叫声。

 


  邓佳鑫有点局促不安的收回手,我垂着眼往后缩了一步,气氛好微妙,让我不自觉的想要逃跑,结果被他眼疾手快的逮住手腕,我们俩在人群中劈开一条路,他是一片荆棘里横长的玫瑰。

 


  他说左航,一起回家吧。

  夏天的第一场雨悄悄地来了。

 


  我为他的邀约感到抑制不住的激动和受宠若惊,却忘记了这是我们呆在一起的第十年,一起回家这种事就算脑子里不记得,身体的记忆也是很明确的,我总是丢三落四,他就用雨衣罩住我,雨伞分我一半,以前他比我高一些,都是他撑伞,我搂住他的肩,挤在他妈妈给他的碎花遮阳伞下面,如今我和他身高平齐,换作我撑伞——雨下得比想象中还大,他握紧他的书包带,手就这样挽上来,一双棕黑色的眼衬着一半的雨,在灰蒙蒙的雾色里格外清晰,走啊,他说,我身形一僵,他的声音带着鼓鼓的风声落在我的耳朵里,我的眼神落到他挽着我的手臂上,他好似毫不在乎,看见我不自在的样子又把手抽出来,说,那你抱我吧。

  


  怎么抱?

  


  “这样抱。”他接过亘在中间的伞柄,牵过我一只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最后又把伞塞回到我手里,我握着他瘦削的肩,心虚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我想要的太多,他能给我的太少,我俩这样挤着回家,到家的时候已经湿漉漉,大半的伞都倾斜在邓佳鑫那边,像是我心里的天平向那边倾倒。

  “明明知道要下雨,你怎么总是不带伞?”他身上干干净净的,唯独鞋上沾了泥点子,湿了一点过长的裤腿,而我像一个落汤鸡,他把伞靠在墙角,看着我狼狈的模样,过来帮我拍了拍“我下学期要住校了,你要是永远不带伞,重感冒就自己在家里找块地埋了,我会把你那份猪肘子也吃掉的。”

  即使我的衣服已经湿得找不了补,他嘴上饶不了我,也是会帮我把褶皱都梳平,我傻呵呵的笑,他啧一声,伸手过来照着我脑门上就一巴掌:“你乐什么啊?”我没说话,就傻笑,等他把我胳膊上余留的透明水珠都拍走,我眼睛都眯起来,说,邓佳鑫,你好像我妈啊。

 


  他被我闹得烦,嘟囔着骂一句,神经病,转身就上楼去了,我黏糊的跟在他身后,半掺杂着真心开玩笑,我离不开你了,这句话在楼梯间里转啊转,像永远都不会停下来的回音,而我湿透的书包里装着我的秘密,和我的伞。

 


  在家痛快的洗了个热水澡,我三两下跑上楼去找他,他家常常没有人,晚饭一般是我外婆做两份,让我屁颠颠的拿上楼,我肯定是要挤到他房间里去写作业的,一张桌子摊开两岸,一岸文一岸理,艰深晦涩的文字旁边对着密密麻麻的算式数学,常常成为他烦躁的理由,他才写了一道题就趴下来,眼睫毛像鸟儿归巢时落下的羽。

  


  他停下笔,我也停下笔,盯着他的发顶,雨像是不会停,重重敲击着楼下的雨棚,像是我的心跳声如擂鼓,他桌底下的脚和我的碰到一起,一层薄薄的皮下包着的少年的骨骼,冰凉的贴在我的脚腕上,我整个人都快要烧起来,脸和脖子都梗着的烫,房间一下沦为沉默,一扇窗隔绝开,雷声隆冬声雨点声,都与我俩无关,他倒好,无所谓的贴得更近,故意的用脚趾头去戳我的小腿肚,一下,两下,我受不了空气里凝结的暧昧气氛,硬着头皮往后退了一点,他啧了一声,表达一些对我抽离的不满。

  


  “怎么了吗?”

  ......

  


  我想我大概是误会他了,邓佳鑫再恶劣,也不至于到我身上取乐,对视许久,他把腿收回去,盘起来,手臂在桌上支起上半身,对我勾勾手指。

  ——这手势我已经司空见惯,如果我顺从的把头和他平齐,他会摸摸我的下巴,就像摸大黄一样,对于邓佳鑫的这种小心思,我不会给自己找不痛快,通常都是要满足的。

  我闭着眼睛,把脸凑过去。

  


  夏日,雨夜,他冰凉的手把我的后颈摁下去,吻住他柔软的唇,空气中传来蝉鸣声,雨洗开重叠的云,露出皎白的月,而我的月亮就在我的面前,毫无征兆的与我交织在一起,我在想,我要去抱他,他的一举一动,都在往我心里那颗阴暗的种子上浇水,一滴就让种子蓬勃发芽,张开一层密密的网,罩住我,淹没我。



  “——好吧,”其实就一瞬间,我尝到他嘴里牛奶的味道,他下一刻就放开了我,就好像无事发生过“不想写了,我们玩游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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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我的生活,他的态度,我们的关系,一切都平常得像是我们以往经历过的所有日子,普通的一天,五个人凑在一起,在童禹坤家里,美其名曰学习小组,实际上凑在一起帮忙照看小孩,然后玩僵尸游戏。

  其实我有很多的话想问邓佳鑫,我想问他,为什么突然亲我,亲了又为什么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我越过童禹坤的脑袋去看他的侧脸,前面张峻豪和张泽禹在说双口相声,他被逗得哈哈大笑,鼻子皱起来,嘴角上扬,眼尾下坠,像是皱巴巴的小猫,他似是觉察到我的目光,就像他平时做的那样,悄悄地牵上我的尾指。

  

  

  我们五个人凑在一起的时候,只要有一个人心不在焉,游戏就会输得立竿见影,我在决定抓人的剪刀石头布里就率先败下阵来,然后是动作特别慢的像树懒一样的毫无体育细胞的童禹坤,然后是虽然乱窜但是玩脱了的张峻豪,最后是因为怪叫被围攻逮住的张泽禹。

  邓佳鑫呢?最后一轮开始的时候,四个鬼抓他一个人,我戴上蒙眼的布条在空中瞎捞一通,他像一条鱼一样灵活的在我们之中穿梭,我只能摸到他的衣角,结果衣角下一秒就挨过来,我的手环成一个圈,他就这样从那个圈里钻进来,钻到我的怀抱里。

  


  “嘘。”

  


   童禹坤蒙着眼睛,在房间的尽头远远的问:“邓佳鑫嘞?不会跑到外面去了噻。”

  


  他又吻上来了,他的手虚虚的搭着我的肩膀,把我想说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他的唇离开的时候,湿漉漉的发出啵的声音,只在空气中发出一声轻响,马上就消失了。

  “——啊,我被抓住了。”

  他还是被我抱着,但是举高手,一脸被抓住的懊恼,但是只有我知道他的笑,他得寸进尺的,得意洋洋的笑,还看到了他尖尖的虎牙,像要把我藏了很久的隐秘心思都戳透,汩汩的流出血来,张峻豪和张泽禹像是两个返祖动物一样大喊,童禹坤好似看出一点什么,眯起眼和我对视了,我揽着怀里的邓佳鑫,心虚的移开目光,他便转过头去笑,不再追究了。

 


  我也不知道事情为何会发展到这般无法挽回的地步,但是有些事情的确发生了,零次和无数次,第一次亲吻是没有解释的意外,我更加愿意相信那只是一个意外,因为是雨天,因为是潮湿的天气,因为是适合接吻的时刻,因为是一时兴起,但是两次,三次,无数次,就算是左航,也无法替邓佳鑫想出借口,他做出的事情都带太多的不确定性,伴随着有些过分出格的行为,在我的心上狠狠的画一条痕,是让我无法忽视的伤疤。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我的同学和朋友们都会凑在一起看小电影——都是一些情窦初开的标志,我不小心点开过电脑屏幕里那些花花绿绿的弹窗,对此是完全不感兴趣,放学的时候张峻豪和篮球队一起在训练室里锁着门看俄罗斯金发大姐姐,而我满脑子都是邓佳鑫,收拾好东西走到文科班门口,在后门东张西望了老半天,结果后面过来一双冻得冰凉的手,直直的伸到我的脖子里。



  伴随着几声轻咳,我见到邓佳鑫的脸,冬天,他蓝白色的校服外套里面装着白色的卫衣帽子,远远的看去就像一个白绒绒的球,他把他的小半张脸都埋在围巾里,冲着我嗤嗤的笑出声——又来了,那种得意洋洋的笑,我伸手掐住他的脸,把他的嘴掐成一个8字。



  “快点,回家了。”

  “阿顺呢?”

  每周五的下午,按道理来说,张峻豪会和我们一起回家,但是今天没有,我悄悄和他说,他在看,呃,他在看小电影,和篮球队的人一起。

  “什么小电影?”邓佳鑫觉得奇怪“这么好看吗,我们也看吧。”

  


  然后呢?

  邓佳鑫像一尾红色的孔雀鱼,眼角泛着漂亮的粉色,伸手揽着我的脖子,要我亲他,我伸手把两个人的握到一起,俯身去吻他的耳垂,有些东西就是无师自通,他的身上好烫,他向我打开全部,由得我把他弄得乱七八糟。

  从那天之后他就出现在我梦里,每一次在我梦里他都央求着我,让我帮他,醒来之后,我衣柜里的短裤要少一条,又少一条,只要我闭上眼睛,我都想到那个夜晚,月亮变成深红色的孔雀鱼,变成少年白皙的身体,再变成雾,变成云雨。

  


  “这样不行,”我说“我们不能再这样了。”

  “哪样?”

  邓佳鑫带着厚重的鼻音问我,他裹在厚厚的棉被里,头也没抬,早上睁眼的时候,电台里传出今天的大雪预告,然后是老旧座机发出尖锐的声音,我听他模模糊糊的问我,左航,家里有感冒药吗,我找不到了。

  于是我自发的和他一起请假,他靠着我的背,背脊骨和我的碰在一起,有点硌着疼,他把我们家祖传的那个企鹅小太阳放到床尾,小企鹅开到第三档,发出一闪一闪的红光,和突兀传来的热源——也不知道是哪出荒唐事惹得他感冒了,我也被传染一点点咳嗽声,他盯着那本书已经有好一会儿了,而我因为心不在焉,摊开的物理书上一个字都没写,只管侧着头,看到他的书封面上写着*THE BRIDGES OF MADISON COUNTY。

  


  我不知道如何去表达我们现在的这种扭曲关系,更奇怪的是,邓佳鑫似乎对此没什么反应,辗转在每个夜里的,好像只有我自己。

  “邓佳鑫,你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什么?”

  邓佳鑫扭头过来看我,他有一双很圆的眼睛,像童禹坤家里捡的那只狸花猫,我们只对视了一瞬,我察觉到他目光里的疑问。

  ——干脆破罐子破摔好了,我这样想。

  


  “就是,为什么要亲我。”

  


  邓佳鑫的表情带着百分之六十的茫然,加上百分之三十的无辜,剩下的百分之十则是暧昧的情绪——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我看到他的眼睛眯起来,嘴角微微上扬,最后仿佛是听到了什么很有趣的事情,他的笑容张开了,像为我盛开的漂亮花朵,他把书放下,缓缓靠近我。



  “你不好奇接吻的感觉吗?”

  模糊不清的答案。

  “可是我们——”我顿了顿“我们应该不是能做这种事情的关系才对吧。”

  “那无所谓吧——”他脑袋一歪,轻轻的靠在我的肩膀上“我亲你,你不喜欢吗?”

  你不喜欢吗,不喜欢吗,你不喜欢吗?

  


  他的疑问像是一句质问,轻飘飘的落在我的心上,却像有千斤重似的炸开一个窟窿,他靠得更近了,我的视线不自觉地落到他敞开的棉被里空荡荡的领口,和一片白净的,光滑的皮肤。

  


  “而且你可以拒绝。”

  “嗯?”    

  “不喜欢就拒绝,这很简单吧。”

  “只要说‘不’”

  


  我语文应该没这么差吧,可是当他所有句子都组合在一起,就变成我无法理解的话,难道这件事决定权在我吗,他猝不及防的接近让我手足无措,现在倒好,告诉我,你有选择的机会,靠近我,或者是推开我,可是我们靠得那样近,就像被老鼠胶黏在一起,我早就开始等死,然后他又告诉我,老鼠胶是假的,我也没有强迫你。

  只要你说不,我马上就可以离开你。

  他还是那副样子,眼睛弯弯,脸颊不正常的红,软绵绵的,看起来无辜又单纯,怎么能从这种人嘴里说出这种话——我难以置信,很难弄明白他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我的回忆搅成一团乱麻,交织在一起的每个瞬间,变成现在的他和落魄的我,我对他从来说不出拒绝的话,哪怕是半个不字,从小时候开始就是那个鬼样子,我没回答,他也猜到了,敞开棉被把我罩进去,双手拥住我的背,胸前单薄的睡衣贴在一起,少年的骨骼触感明显,他的呼吸声滚烫的在我耳畔起伏,像是伊甸园里的蛇诱惑我,只要不吃苹果,你就能离开伊甸园。

  


  可是我已经尝过滋味了。

  “左航,承认吧,你喜欢。”

  


  这句话没有宾语,是一个彻彻底底的病句,可我想,大概只有病入膏肓的人,才听得懂这句话吧。

  


  “嗯。”

  但是我回答他了。

  

  



  /

  


 

  

  我隐约感觉到气氛变了,或者是我不再抱着过度执念的心情,很多的东西堆积在一起,像是带着开离的火车一夜之间回到正轨,扔下了我过于沉重的包袱,脑海里的那尾鱼仍旧和邓佳鑫一起占据着我无数的夜晚,我时常在想,佛普度众生,渡流浪汉渡有情人渡薄情郎,但他为何不渡我,偏偏放我在这感情漩涡里来回拉扯,反复变幻。



  生活步入正轨,感情却落入迷沼,在我和邓佳鑫互相逃离的时间里,我又想起那个问题,我和他到底是什么?

  我们是青梅竹马,是最亲密无间的同伴,又是彼此的陌生人,这些关系来回切换,造就我俩的特别关系,五人组早上上学只剩两个,七点十五的我和张峻豪在清晨的阳光里面面相觑,他先叹口气,说大概是没人了,走吧。



  张泽禹天天提早十五分钟去接他的初恋,童禹坤好像和他们班长余宇涵冤家变情侣,于是我们青春期就远行,在一起的时间变少很多,但是在我和张峻豪篮球比赛的时候,所有人又都会聚齐,我们理科1班对上邓佳鑫童禹坤在的文科1班,中场休息的时候童禹坤给我送水,我下意识问他,邓佳鑫呢,他摇摇头,说没见到。

  张峻豪满头大汗的凑过来“你打得太拉了,投球率百分之零,谁要看啊。”

  ...我发誓要不是张泽禹和童禹坤拉住我,我马上就让这只摩尔尝尝他航哥的拳头,中场休息十五分钟,裁判吹哨的时候,我听到童禹坤和余宇涵的声音,在喧闹声中尤其明显,听他们的对话,余宇涵好似觉得我有点眼熟,问童禹坤,那个头很小的男生是谁啊?

  

  

  “啊,我的兄弟们其中一个,叫左航。”

  “还有一个别的身份,就是邓佳鑫他对象。”

  

  

  这句话随着我心跳的频率,我手一松,投进一个空心三分球。

  

  

  我们班有张峻豪这号人物,胜利会变得稍微简单一些,女生男生都乌泱泱的围上来,在无数人起哄的中心,我收到一封情书,几十个人把我们围在中间,隔绝了别人的视线,我看到女生亮晶晶的眼,她有一张圆乎乎的脸,但是我盯着看了半晌,只想起来邓佳鑫的眼睛,像是能看透我一切的那双眼睛,她只到我的胸口高,微微朝上给我递上情书,粉红色的信封上面贴了爱心贴纸,上面写着左航收。



  我心有所属,又一向不收情书,拒绝得也很干脆,但是这个月以来,我收到过几次告白,又不知道是哪些人往我书桌肚子里头投喂粉的蓝的紫色的信封——说真的,我和邓佳鑫都挺受欢迎的,在我们一起回家的路上,偶尔会有给他递情书的小姑娘,和我不一样,邓佳鑫会好好的收下,会说谢谢,然后会说对不起——极尽温柔的,可偏偏对我坏得很,我在球场的中央,又想起那尾深红色的鱼,张峻豪童禹坤张泽禹都在我身边,唯独一个邓佳鑫无影无踪,我不想抹了女生的面子,学着他说了谢谢,收了那封信,在我外套口袋里沉甸甸,人群散开之后,张泽禹递给我一瓶矿物质水,我心跳如擂鼓,问他,他来过了吗?



  “人太多了。”张泽禹模糊不清的回答,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挥了挥手跑远了,我单独回教室时特地绕了远路,经过他们班,远远地看到他单薄的背影。

  我想我只是不知道如何开口,他应该也不知道,我们打破了那层关系,就无法修补,感情向来没有回头路,于是只剩下两个选择,再进一步,或者当陌生人。



  能成为哪种关系,我想我也不知道,一切取决于他,可能取决于我,取决于他愿不愿意,再取决于我拒不拒绝,篮球赛的人们都回来了,男生都拍着我的肩膀说三分球很漂亮,女生们又起哄我莫名其妙的桃花债,我只管哈哈的配合笑一笑,等到人群散开,我再把视线落到他的身上,我看着他身旁的人抬起手,放到他的头上,再从后颈顺下去,像在摸一只乖巧的猫,邓佳鑫浑身一激灵,笑着去打他,我没来得及躲,他俩就这么直冲冲的面向我,然后看到我。



  我看到邓佳鑫耳尖不正常的红漫上来,他和我对视,表情变得有点扭曲,没有得意洋洋,也没有意气风发的笑,只是微微一抿嘴,眼尾落下来,有点无辜慌乱的,他收回伸出去的拳头,又乖乖回到位子上。

  


  他的选择大概是成为陌生人,这个时候的我这么想。

  


  但命运总是非常奇怪的,巧合的,造化弄人的,就像我有心留意,就总能看到他和别的很多人勾肩搭背,言笑晏晏,而他如果心血来潮跑来我们班找张峻豪,就总能看到女孩子红着脸站在我座位旁边,向我请求数学方程式的特殊解法。



  我接过她的习题册,眼神却望过去,邓佳鑫只要站在那里,我就无法看到任何东西,我的眼里只能看见他,可从他的眼里,除了失落,我无法读到更多的东西了。

  但他为什么会失落?我不敢想,心像一团乱麻,把我缠缠绕绕裹成一个蝉蛹,身边的张峻豪习惯性的拎着书包过去和邓佳鑫搭话,我虽然嘴上讲题,却心不在焉的,心和耳朵都完整不落的,全都挂在邓佳鑫的身上。

  ——我听见他的声音像从真空中传来。

  

 

  他说左航,一起回家吗。

  我心头的雨落下来了。

  




  /

 

  


  

  祸不单行,他的自行车后胎被人扎了个洞,在单车棚里瘪成一团,一尊大佛只能屈尊于我的后座,才刚骑上车张峻豪一溜烟的就没影了,于是就变成两个破罐子破摔的人,在独处的环境下尴尬,我踏着夕阳停在初遇的小巷,于是在那一瞬间,时光匆匆倒退十三年。



  明明应该是在意的,他却梗着脑袋在那边一声不吭,我看他垂下眼去,像是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设。

  你为什么不来找我了,他问我。

  “我看你很忙。”我喉头一紧“你好像有很多朋友。”

  他也不否认,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他的脚边有一颗石子,他把那颗石子用运动鞋碾压,把它踢到这边,又让他滚到那边,过了半晌,我听见他开口。

  “只是朋友而已。”

  


  “嗯。”我回答“我知道。”

  


  想起那些高个子矮个子都搭着他,揽着他的肩膀摸他的头,我就气不打一处来,我靠着墙边,夕阳落在我的蓝色校服上,变成一种奇怪的橘红色,有点变质的。

  


  “你也不是非要和我在一起。”

  


  ......

  



  “那你呢。”邓佳鑫的声音突然间哽住“你可能会更喜欢情书吧,万人迷。”

  “在操场被告白应该是件很浪漫的事情吧。”

  


  ......

  


  “来了怎么不和我说?”我悄悄凑过去,把我们的距离拉近一点,他坐在小巷的阴影里,像一棵蔫掉的小树苗,我口舌都发干,怯懦着迈出我最后的一步“邓佳鑫,我在等你。”

  就像我无论什么时候都在你身旁,就算陌生也好,熟悉也罢,你是我人生中空空十三年,是我前半辈子上的枷锁,是我的苹果和我的月亮,也是我的星球上唯一的玫瑰。

 

 

     “我承认了,邓佳鑫。”

   “我好喜欢你。”

  


    不收情书的理由是你,不恋爱的理由也是你,所有青春期的源头,过程,结局,都是你,就像野火烧绿草,烧不尽,吹又生,生生不息。

    就像是我爱你,也生生不息。

  


  “左航,我们不要再互相折磨了。”

  我大概是不明白他这句话的含义,但是我的大脑听懂了,神经像一根紧绷的弦,准备等他下最后一次通牒,剪断它,或是安抚它,但是下一秒他牵着我的手把我拉近,喉头微微一动,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

  


  恋爱吧,他头一栽,闷到我的怀里,像是雾里看花,水中击鼓,在我的心上敲出涟漪,没有那种花哨的,多余的赘述,他的告白就只是喊我的名字,卸了劲靠在我身上,像小猫一样窝在我的脚边,我觉得好笑又可爱,什么?我假装没听见,他啧一声,磨磨蹭蹭的抬头,我看他目光炯炯,与初见时一样。


  在我十七岁的这个时候,我想起我们所有的过去,和我们见不到光的未来,可是那又怎么样呢,他是我的月亮,而我是他的灯,月光影影绰绰,路灯明明灭灭,而我当下拥有他,在我们无数的时间线中,这大概是最好的结局了。

  

  

  

  “恋爱吧,我们。”

  

  


  

  /

  

  

  

 

  我说好。

  

  

  




  

  End.

  

  

  *THE BRIDGES OF MADISON COUNTY:中文译名《廊桥遗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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